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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化骨 (2 / 1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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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而女孩的确因此难堪无比,并为了尽快结束这酷刑,不断用软和沙哑的嗓音去讨父亲欢心,她会绞尽脑汁地细数自己的过错,抽抽噎噎地把最私密的错误都抖露出来,然后如溺水者一般伸着汗湿的胳膊努力去够对方的肩膀,直到手被另一只更宽大的手握住,并像锁铐似的紧紧抓着不放,才意味着自己总算求得原谅,可以放心地瘫软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事后父亲总会迅速冷静下来,会变得格外温柔,甚至不惜挤出工作时间陪伴她、替她上药,仿佛先前怒火滔天的模样只是一场噩梦,回过神来父亲依旧是那个沉静寡言又平和温柔的父亲,直到美御子再次犯错。

        可犯错总是难以避免的,毕竟美御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听话的孩子,她可以表现得很温顺,就像草场里最乖巧、最驯服的绵羊,但本质她更像只猫,而猫的行动很多时候仅在一念之间——因此她其实犯了不少错,只不过久而久之女孩掌握了求饶的技巧,哪怕屁股挨打不可避免,她也尽可能地缩短了受皮肉之苦的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份技能随着她的成长越发娴熟,直到她的父亲似乎也意识到堵不如疏,或者只是单纯觉得女儿到了该见见世面的年纪——不知从何时起,男人的管束变得越发松弛,并在美御子逐渐长到能有他腰那么高的时候,破天荒地允许她参与家族的晚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家族”。美御子品味着这两个字,同时小心地梳理自己的头发,卷曲柔顺的长发披在背后就像翻滚的麦浪。如果把那些缄默寡言、貌不示人的仆从也算进去,那么这个家的确人丁兴旺,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,真正拥有这座宅院的仅有父亲和她而已。只有两个人的居所庞大得过了分,迷宫般的回廊,曾无数次出现在年幼的美御子梦中,弱小的女孩在无尽头的长廊上几近迷失,恐惧抓住了她的心,快要将她撕碎,所幸每当这时都会有一根月白的银器般的触手卷着她的胳膊,轻柔地、耐心地将她从糟糕的梦里拖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梦之外的世界只有被窝和父亲的怀抱,泪眼朦胧间美御子看不清父亲是否还醒着,只顾着像亟待归巢的燕子一般钻进对方怀里,纤瘦的胳膊紧紧抱着他的手臂,有时腿也会圈上去,仿佛没断奶的小兽似的依赖纠缠;父亲身上有一股浓郁却不刺鼻的香味,像山岭里遍生的松柏枝,比微凉的体温更能抚慰美御子受惊的灵魂,让她很快就会变得昏昏欲睡,直到这时才模糊感受到有谁回抱了她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像回到母亲怀里一样令人安心。

        美御子叼着木梳,将长发一圈圈地盘绕在脑后,朱红的唇瓣紧抿着形成一条单薄的弧。她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,眉眼轮廓尚显稚嫩,带一点儿父亲的影子,但更多是像另一个人——“母亲”。即便对方自她记事起就早已在宅院里香消玉殒,美御子却依旧知道对方的长相:当她第一次得到准允出席晚宴,穿着印有家纹的振袖,头戴花簪地跪坐在父亲身旁时,席下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没有逃过她的耳朵。那时父亲还没有立新的“规矩”,这位藏在深闺的千金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,话语依凭口舌,如蚊蝇振翅般在宴厅上空传播;美御子乖顺地紧挨着她的父亲,在诸多混乱嘈杂的声音里,她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“素夫人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啊啊、如果没有猜错,那应该就是她的母亲。

        茶水倒映出美御子的脸,女孩静静地、却又按耐不住内心的悸动,头一次以探究和审视的目光注视自己的面容。这张常常被父亲深深凝视、以手掌反复摩挲的脸至此有了新的意义,一个销声匿迹的亡魂在她身上得以重生,她们会比其他任何一对母女都要联系紧密,并随着她年岁的增长,终有一日将变得不分彼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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